作者：弦予

▲電站鍋爐爆破事故插圖①

時間：1988年1月1日（元旦節）傍晚16時20分；

地點：廣西合山電廠1號鍋爐車間

當天正是元旦佳節，廣西省合山市的絕大多數單位都放假了，大伙都各自在家享受難得的假期時光，又或走親訪友，聯絡聯絡感情。在人們杯籌交錯的歡聲笑語之中，他們可能不會想到，有這么一群正在努力加班的人，保障著他們美妙的假期：這群人就是廣西合山電廠的員工們，為了確保合山市的供電——尤其是這種用電量比平時更多的節假日——他們的工作任務反倒更是繁忙。

小黃（化名）是合山電廠的一名學徒工，剛來沒多久，很多工作任務都不熟悉，好在他勤勉好學，無論師父鐘師傅（化名）干什么，都屁顛屁顛跟在后面，處處留心。廠里一眾前輩都很看好他。

▲合山電廠的鍋爐‘、發電機組基本情況表

元旦當天，小黃跟著鐘師傅檢修1號鍋爐（該鍋爐蒸發量為每小時130噸），在完成例常檢查之后。倆人完成檢查之后，決定開啟鍋爐，調試安全閥。這時候，小黃站在鍋筒平臺的出口處；鐘師傅站在二十六米高的平臺上；而配合他們檢修的技術員蔣師傅（化名）則在爐頂檢查。

鍋爐啟動完畢之后，幾人開始調試安全閥，本以為一切正常，正當此時，“喀拉喀拉”的悶響突然從鍋爐下降管側傳過來，小黃頭一次聽到這種異響，剛想問鐘師傅到底發生了什么，問題還沒說出口，就聽到爐頂經驗豐富的技術員蔣師傅扯著喉嚨大喊：“快躲開！”

▲合山電廠舊廠房全景圖（圖源：合山電廠）

可惜，一切已經來不及了。蔣師傅話音剛落，一股巨大的高溫汽浪從下降管上部管段洶涌而出，滾燙的汽浪瞬間將小黃吞沒，小黃當場被燙死；鐘師傅則被汽浪從26米高的平臺推落到7米高的運轉層平臺上，燙傷嚴重、身上也摔得多處骨折；最先反應過來的技術蔣師傅咬咬牙，下了狠，直接從29.5米高的爐頂直接跳下，掉在廠房外高3米的風道上，這一跳雖然避免了燙傷，但摔落高度實在太高，所以蔣師傅傷勢也相當嚴重。除此之外，還有另外四人被涌出的高溫氣體燙傷。

到底發生了什么？

事故發生之后，合山電廠的領導趕緊組織單位人手配合地方消防部門展開救援工作，確保現場不會發生二次事故之后，當即展開了調查工作。經調查才發現，原來，當合山電廠這幾位師傅在調試1號鍋爐安全閥的時候，鍋筒4根下降管位于斜頂棚上部的管段突然就發生了爆破，大量的高溫汽體隨即噴出，將爐頂上部四周的爐墻護板直接沖開，對正在檢修鍋爐的幾位師傅造成了直接的傷害。

進一步的檢查發現，從鍋筒右側起第二排前、后，第三排前、后總計4根下降管發生了爆破，爆破口是從鍋筒管接頭的焊口下十幾毫米處將下降管撕裂，從此處到前墻直管段部分總長度約三米多處，在爆破發生之后，有的扭成了幾段，有的直接碎裂成幾塊，碎片飛出了十二米遠。

在碎片上，事故調查小組發現了許許多多的腐蝕坑，有些個碎片竟然已經腐蝕穿孔，而有些碎片則布滿了深淺不一的龜裂紋狀腐蝕溝，可謂觸目驚心。相比之下，下降管的管子內表面焊紋仍然清晰可見，尚未出現嚴重的腐蝕現象。

▲電站鍋爐爆破事故插圖②

事故調查到這里，事故原因就很明顯了：顯然此次事故是由于鍋爐下降管外壁發生了大面積的腐蝕現象，導致下降管管壁減薄造成的。那么，我們不由得就要問了：腐蝕又是怎么造成的呢？

追根究底——為什么會腐蝕？

這起事故發生了人員傷亡，在當地引起了較大反響，同時也給合山電廠內部管理層敲響了警鐘，大家開始意識到，是不是安全生產管理出現了什么問題？沒錯，安全生產管理確實出現了問題。

事實上，合山電廠的1號鍋爐在1983年6月23日、1984年5月12日和5月24日曾經在7米標高和4米標高處發生過下降管的爆管事故，而且調查結果都明確了是因為下降管的外壁腐蝕嚴重，管壁厚度較小所造成的。但是，由于沒有人員傷亡，所以沒能在合山電廠內部引起足夠的重視——結果就是，在該鍋爐的后續檢查中，檢驗集中在9米標高以下的下降管，忽視了對整個下降管的全面檢查。

▲某發電站的鍋爐、發電機組設計示意圖

那么，既然調查到這一步了，我們不禁還得進一步問一問這個問題：嚴重的腐蝕本質原因是什么呢？

問題出在鍋爐燃燒用煤上。

原來，合山電廠的長期都在使用劣質煤作燃料，直接導致了鍋爐燃燒不穩定，經常正壓運行。而1號鍋爐的爐型密封性比較差，導致爐頂護板內部積灰問題很嚴重，也就使得該位置的管子長期被淹沒在煤灰中。光是煤灰當然問題也不大，但要知道這是“廣西”合山電廠，廣西的氣候特點大家也知道，空氣濕度常年很高，停爐期間，潮濕的空氣使得這些煤灰吸收了大量的濕氣，從而大大加速了管子的腐蝕過程。

▲1986年，合山電廠第五期機組工程最后一臺機組投產發現（圖源：合山電廠）

除了這些問題之外，1號鍋爐在投入運行以來，只進行過比工作壓力稍微高一點點的水壓試驗，并沒有按照章程所規定的定期進行超壓水壓測試，使得該爐存在的事故隱患沒能被及時發現。而在進行水壓測試的時候，測試工竟然也從沒有打開護板檢查過，從而導致他們沒能第一時間發現這些已經被腐蝕到穿孔的管子。

從整個事故發生的脈絡來看，這并不是一場不可避免的災難，在很多環節，只要投入足夠的重視，完全可以規避此次事故的發生。

▲合山電廠原廠房的中控室，員工正在作業（圖源：合山電廠）

一方面，像合山電廠之類的單位，一定要把定期檢查擺在第一位，形成完善的檢查制度，而且在檢查中，絕對不能消極怠工，一定要進行全面細致的檢查，就像下降管的檢查，不能只檢查標高在多少米以下的，必須要各個部位都檢查，從而及時發現腐蝕等問題；

另一方面，要加強鍋爐等特種設備的使用管理，必須要杜絕影響管子腐蝕的各種因素，比如上文提到的積灰和潮濕的空氣等因素，這些都應該通過一定的（技術）手段來消除隱患，比如說采用燃燒率更高的燃料、加裝空氣初始設備等等。